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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欢这片草原?”
缄默良久,蓦听他平静问道,我微一蹙眉:“喜欢,但无留恋。”
他不无意外,淡然一笑,眼神不复深沉,笑容亦显无奈:“至少你对这片呼尔沁草原尚有好感,不若本汗的母亲,对它厌恶之至。”
我微怔,凝望他愈渐深邃的墨眸,终是一笑。但凡劝诱,皆是软硬兼施、攻心为上。尤是对易心软的女人,与其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说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让她梨花带雨一番,即可对他投怀送抱。如若现在站在夜赫龑面前的是深养宫闱的茈承乾,兴许这招以退为进,尚可奏效。可惜我即使不擅谈判,可过去在工作中,不乏圆滑世故的客户,只要坚持底线,不为所动,权当是听他抱怨积压内心多年的愤怼亦无妨。
“大汗有话不妨直言,民女洗耳恭听。”
贰拾叁章 · 九皋 '三'
我一摊手,悉听尊便。夜赫龑垂下眼睫,意味深长地一笑,牵起我的手走向前方的高地。登上陡斜的土坡,望见有堆呈圆包状的垒石,上插木幡杆,杆上挂有书有经文的绸布,颇似蒙古敖包。我不明其意,抬首相望。夜赫龑不置可否,只牵着我的手,半拽半拖,来至垒石前,右手搭在左肩,颇是恭敬地对垒石欠身施礼。
“你在做什么?”
夜赫龑侧眸淡望:“向山神乞愿,请他将你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永远锁在这片呼尔沁草原。”
原是搬出草原上的神明向我施咒。可惜前生我已随季神父信了天主教,若要将我禁足,请你地盘上的神明先过了上帝那关再说。
瞥了一眼垒石,若这世界亦有敖包相会一说,他强拉我来这里,许便是天地为证,海誓山盟。权当是迷信,无意令往来仙家误会,欲要抽手,反被他攥得更紧。
“女人,别试图惹怒我。”夜赫龑阴恻恻地告警,“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
敖包可是祭祀的标志。在神明面前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只可惜这等我行我素的自负男人恐是不会顾念因果报应。硬将我搂在身前,背倚敖包坐下身去,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二十八年前,父汗率了一支铁骑进攻风林关……”
毫无征兆地讲起前尘往事,我只得暗叹在心,洗耳恭听。
这场风林关大战,往日亦曾听苍秋说过,二十八年前,甫登汗位的九皋新君夜赫旭率军进犯繇州,先代兰沧侯苍裕浴血奋战,大破九皋铁骑,令初露锋芒的夜赫旭铩羽而归。可彼时登徒子只记得炫耀他那位骁勇善战的爷爷缔造的以少胜多的军事神话,未曾提及在此大捷之后发生的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彼时年轻气盛的夜赫旭因是兵败如山倒,心有不甘,折回九皋国前,遣细作潜入澜翎城内,意图趁乱掳走苍家小姐,羞辱让自己大败而归的兰沧侯。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当细作将当时正在侯府小住的繇州州牧之女错认成苍家小姐,掳回九皋大营的那天起,夜赫旭注定只有自尝苦果,一生偿赎自己的一念之差。
“这位被掳走的繇州牧千金姓曾名蕊,是位知书达礼,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因是曾蕊姿容姣美,夜赫旭也便将错就错,收作侍妃,带回王都淤勒。可未想这刚收的羲和侍妃看似蒲柳之姿,弱不禁风。性情却是刚烈异常,在故乡已有情投意合之人,还有两月便要成亲。却是阴差阳错,被蛮虏鞑子掳去,玷污了清白之身。这位忠贞的官家小姐数度寻死未果,抵达淤勒前,夜赫旭只得令人日夜监视。最后迫其无奈,曾蕊只得忍辱,委身蛮夷君主。其后虽得眷宠,乃至为了博她一笑,夜赫旭不惜有违祖制,予她正式的妃位。可就在夜赫旭以为这个不曾对他笑过的女子诞下他们的孩子,从此当会定下心来,相夫教子。曾蕊却在儿子满月的当日,留下一封血书,穿着当初被人虏来九皋时的那身羲和衣裳,投湖自尽。
“最讽刺的是,母妃投的乃是父汗为解她思乡之苦,特在王宫后方开凿的蕊叶湖。”
寻到已然断了气的羲和妃子,夜赫旭抱着两人刚出生的儿子,在灵柩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心灰意冷,命人将她的遗体火化,一半葬在乌斯里山下的夜赫王陵,另一半则几经辗转,送还给她在羲和的亲人。至于那封血书,一直留在夜赫旭的寝殿,直到驾崩之后,继任汗位的夜赫龑方见到母妃的绝笔。
“一个蠢女人。”
几要捏碎般紧攥住我手的男子语带南辕北辙的云淡风轻,道陈将他弃之不顾的亲生母亲。乍见到那封已然褪色的血书,除了叹其愚不可及,亦只有无奈苦笑。爱上了掳走她的男子,可又始终难以忘怀旧时的情郎,惟有一死百了,魂归羲和。
“养尊处优的妃子不做,抛夫弃子,实在愚蠢。”
话虽如此,攥在他掌心的柔荑无辜遭殃,惟听手骨咯吱作响,我痛得倒抽了口气,瞠目冷瞪这个随意迁怒旁人的九皋君主:“当初错在你父汗,误人终身。而且你母妃可是在敌国的内廷求生存,怎生不如表面看来那样风光。”
夜赫龑不过是身作君主的大男人,看到的只有父亲的一腔真情付诸流水。殊不知自己母亲的死,不尽然是左右摇摆。若成羲和皇帝的妃子,她尚有州牧父亲依傍,然在九皋,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敌国女人,遭遇怎般冷遇苛待,可想而知。即使封了妃,也不过是诸多侧妃中的一位,若是其他出身名门的侧妃见她受宠而排挤,更有甚者,因是她诞下王子,威胁君位,不择手段将她逼上绝路,亦是不无可能。虽说最后玉石俱焚,多少怯懦,可曾蕊也不过是选择了一条彻底解脱的路。只是自己化尘而去,确是一了百了,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却须在尔虞我诈的内廷中步步为营,寻得生路。现在想来,夜赫龑竟能在失怙的逆境安然无恙地顽活至今,乃至最终夺下汗位,确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再者……
“大汗说这些事,岂不等同告诫民女,不可重蹈您母亲的覆辙?”
我挑眉讥诮。冷淡相望良久,夜赫龑终是松了手,环上我的腰,浅笑吟吟:“你这小东西总是得理不饶人。若非你是本汗的爱妃,本汗可不会对别人提起母妃的那封血书。”
诚然对夜赫龑而言,只图自己解脱而令他独留于世的母亲确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此般亲口对我道陈不堪往事,确是对我另眼相待。可是……
深吸清新草香,我强按怒气:“民女的名字不叫「小东西」。”
“哼,难道让本汗唤你夕雾?”
拉下身子,让我枕在他膝上,墨眸渐然幽邃,“本汗是你的丈夫,不是恩客。被其他男人唤过的花名,本汗不屑为之。”
八字还没一撇,却已理直气壮。我翻了翻眼,侧过身去,却冷不防被攥住双肩,猝然不及,被他压在了身下。他抬手作势要解我衣扣。我恼羞成怒,用力打开他的手,却是被他强制在身侧,动弹不得。
“告诉本汗你真正的名字。”
我抿唇冷瞠,便见男子诡谲一笑,毫未怜香惜玉,撕开领襟,吻向我的颈侧。大骇之下,我竭力扭动身体,欲要挣脱,却是适得其反,换来他更粗暴的对待。且似是忘却最初只是告警,他气息渐然粗重,一手开始不安分地扯我身前的盘扣。明了再不示弱,他绝会对我用强,我恨声道出本名:“季悠……唔……”
许是急怒交加之故,心口蓦是一阵剧痛,覆在身上的那个骄傲男人蓦滞了动作,一反常态,渐露无措。顺他视线,我费力抹向微湿的唇角,却是触得一手猩红,不由惊怔,待是明了旧时的内伤使然,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我侧弓起身子,却是不见缓转。惟听夜赫龑打了个清亮口哨,抱我飞身上马。高扬起手里的鞭子,狠狠一抽,一声凄厉长嘶,骏马朝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因是剧烈的颠簸,五脏六腑犹如江海翻腾。然是下刻,将我紧扣在他身前的猿臂蓦是一紧,夜赫龑厉声道:“不准死!”
生硬的口吻不容辩驳,只是生死由命,绝非他三言两语,便可回天。苦笑在心,我蜷在他身前,撕心裂肺的痛楚渐然麻木,如坠冰窖,身子竟是愈发冰冷,紧挨着火烫的胸膛,亦不解彻骨的寒意,怕是难逃此劫,我阖眸,惨淡一笑:“民女想求大汗……”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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