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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先皇后卢德音下葬已经有些日子了，皇后所出三皇子还养在苏秉正的乾德殿里。

苏秉正后宫并不空虚。或者说这年轻帝王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后宫充盈，当宠的嫔妃不在少数。要挑一个抚养失恃皇子的嫔妃并不难。

除了毓秀宫淑妃周明艳膝下有子，三皇子于她就像枚烫手山芋，旁人都眼巴巴的等着。谁能接手抚养小皇子，必然又加一道资本。日后争宠乃至争储就都有指望了‐‐谁都知道，故去的皇后卢德音固然百般不得宠，但就算将最最得宠的王昭仪拿出来，也未必及得上她在苏秉正心中一半分量。她的儿子，在苏秉正眼里想必也与别人的儿子不同。

也因此，纵然周明艳一百个不愿意接手这个小皇子，她家里还是特地送人进来，与她说这件事。

&ldo;娘娘不接，让他落进别人手里，可就是资敌了。&rdo;高平侯夫人就这么说。

&ldo;晟儿一个，我还照料不过来。哪有心替别人养孩子？&rdo;周明艳偏不爱听人提卢德音，哪管是自己亲娘，这话也让她心情不慡快了，&ldo;何况养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是皇后所出，嫡子中的嫡子，一应吃穿用度，我不得紧着他？没的让晟儿受委屈。养好了是应该的，若一个养不好，让他饿了冷了病了……更甚或，&rdo;她压低了声音，&ldo;死了……我不是自讨苦吃吗？&rdo;

纵然是高平侯夫人稳得住，看女儿的神色，手上茶杯也不由捂紧了。

&ldo;嫡母都没了，哪有什么嫡子。皇上还年轻呢，谁能说清日后的事？娘娘犯不着在这种时候……&rdo;

&ldo;我就是这么一说。&rdo;周明艳往靠枕上挪了挪胳膊，明艳的眉眼一挑，往窗外勾了一眼，重又望向高平侯夫人，&ldo;这孩子，我是不能要的。何况，便是我想要，皇上也不会给我。阿娘以为他真就这么信我吗？&rdo;她随手掇了只枇杷，尖尖的指甲就刺进果皮里，&ldo;自卢德音查出了身孕，他就没让我靠近凤仪宫一步。防我跟防贼似的呢，&rdo;她冷笑了一声，用湿帕子擦去手上的汁水，&ldo;能把卢德音的孩子给我养？&rdo;

高平侯夫人就紧张起来，&ldo;好好的，怎么就防备起娘娘来了？&rdo;

周明艳望着高平侯夫人，脑中便想起当年家中父母的叮嘱，知道自己是触犯了的。便抿了唇，将眼神远远的移开了，&ldo;我怎么知道……&rdo;

&ldo;娘娘对先皇后……&rdo;看周明艳负气又不肯承认的眼神，高平侯夫人便知道她又做错事了，&ldo;娘娘太不小心了，当年侯爷是怎么叮嘱你的？&rdo;

提到高平侯，周明艳终于露出点心虚，&ldo;让我把卢德音当长公主待，不要当太子妃……&rdo;随即又忍不住还嘴，&ldo;可阿爹当年还说，皇上登基，我才是皇后。结果呢？&rdo;

&ldo;娘娘也该看看，如今先皇后如何，娘娘又如何。&rdo;

&ldo;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没用，难产死了！&rdo;

&ldo;娘娘！&rdo;

周明艳终于闭上了嘴，&ldo;总之这件事，阿娘就不必劝我了。谁爱养谁养，我是绝对不养的。&rdo;

&ldo;娘娘便不想养，在皇上面前也要做出慈母博爱的样子。&rdo;高平侯夫人压低了声音，终于直接给女儿挂主意了，&ldo;若皇上将三皇子给娘娘养，娘娘的后位就十拿九稳了。便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还是个婴儿呢，能成什么气候，就让大皇子受委屈了？要紧的是别让他落到景明宫的手里。&rdo;

周明艳先还皱眉听着，到高平侯夫人提景明宫，就嗤笑了一声，&ldo;阿娘以为皇上就放心她了？看着吧，不会给我，也断断不会给王夕月。&rdo;

&ldo;娘娘何以这么笃定？&rdo;

周明艳皱着眉吐出枇杷核，骂道，&ldo;什么东西，也往毓秀宫送！&rdo;将手拍干净了，才又轻巧的道，&ldo;谁叫她风头这么盛？卢德音的死，皇上还不定怎么想。&rdo;

高平侯忽然倒吸了一口气，&ldo;娘娘没有……&rdo;

周明艳烦躁的打断她，&ldo;阿娘！我&lso;有没有&rso;，真的要紧吗？都在这个位子上了！&rdo;

人人都看得清，卢德音生下儿子来对谁最不利，她死了谁又最得意。

话说到这里了，高平侯夫人也不得不接受女儿倦怠的理由。确信没更多好说的了，才收起话题，&ldo;这事还要等侯爷的说法。&rdo;又道，&ldo;要说起来，先皇后下葬有些时日了，皇上再伤心也有限了。娘娘这病差不多该好了吧？&rdo;

这是要让周明艳打起精神准备争斗保身了。

周明艳何尝不明白？以前她有大皇子苏晟傍身，懒散点也没什么。偏生卢德音到死也要留根刺给她。如今空出了皇后位，又多了三皇子这个变数，宫中必然不能再如当初的平静。周明艳若不争，可就要连儿子一并，被人踩死踩残了。

她心里有多少骄傲，就对苏秉正有多少怨恨。对他有多少怨恨，就要有多少爱慕。爱恨交织着，有时她都想，能一刀子戳死苏秉正，一了百了也省事。

当然，也要苏秉正蠢到会给她这种机会。

&ldo;我就是不甘心。&rdo;临了周明艳还是对着她阿娘，咬牙切齿的抱怨了一句，&ldo;一个快三十的老女人了，也值得他惦念……&rdo;

&ldo;情分是不同的……&rdo;高平侯夫人还是多劝了女儿一句，&ldo;何况人都没了。娘娘嫉恨她做什么？&rdo;

不止高平侯夫人这么说，周明艳有时自己也觉得，她嫉恨卢德音干什么？比他们大了七八岁，连韶华的尾巴都要溜走了。又没什么过人的姿色。当她还活着的时候，苏秉正哪个月不去她屋里坐两天，可她哪一次成功把苏秉正留下来过夜了？眼看都小三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的。

可若真说苏秉正就不宠她，直觉又告诉周明艳，不是这么回事。

他只是不那么大张旗鼓的宠她罢了。心里还是比谁都着紧她的。

你看平日里，她多看一眼的东西，哪一次苏秉正不是紧手快脚的立刻送到她眼前去？最漂亮的缎子，最名贵的珠宝，最时鲜的果子，最y巧的器具，从来就只有她卢德音不要的，才可能进旁人屋里。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也就变得不同。哪怕是她落下的一朵破珠花，苏秉正不也珍而重之的好好留着？

最最过分的一回，周明艳也还记得。那次她去苏秉正殿里，正撞见卢德音从苏秉正殿里出来。苏秉正端了她喝剩的茶水，默不作声的转了一下凑到唇边。就那一个动作，周明艳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现在回味起来，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卢德音就成了周明艳的一块心病。再后来就处处看她不顺眼。直到周明艳生下长子，苏秉正即位时却是卢德音当上了皇后。两人立场彻底敌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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