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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人屠自行去煎药,那痴屠子笑嘻嘻的和慕容飞招惹,慕容飞自带了白树林的糕点肉食饲喂他。一月无话,剑圣出关。听了慕容飞贺号“闪电神剑”,又看了守正花,询问了经过。慢悠悠道:“心正不惧其行,守正不畏其言。古风和尚老了,金宝儿素有大志,身怀绝技,日后你要小心往来。曹少仙乐天知命,是良师益友。此一番结拜不违你本心就好。”
数日无话,又一天,剑圣唤来慕容飞,“年底有一桩好事,为师接到请柬,却不便前往,还是你代为师的好。”慕容飞说道:“师尊,这一去,我便要纵横天下,驰骋江湖,非只一日,师尊多保重。”言罢,接了请柬便行。
这一番再下山,当真海阔天空。那十美会时日尚早,他有心会会天下英雄,便记挂“天下第一剑”的旗号,意欲见识江湖豪侠。慕容飞离了仙山,投身江湖之中,心中却是想去宋国看看,便一路南下。
出山不几时,先寻到廖大匠,问候了,求打造了一面纯银面具,效仿金太保,将面貌隐去。辞别廖师,背了大剑,投上西南一路,迤逦而行,非只一日,已经出了析津府地界,只见山山水水,村落阡陌,人潮俗世,纷纷扰扰。这一天,顺着路径正走,忽然身后铃铛声响,慕容飞让到路边,只见一辆马车隆隆而来,擦身而过,行不数丈,停了下来,待慕容飞靠近,车厢旁帘栊一挑,现出一张脸来,这人三十岁年纪,面白如玉,器宇轩昂,散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派红尘浊公子气象。开口言道:“这位兄弟,可否上车一叙?”慕容飞笑道:“你可识我?”“不识,不过阁下身后宝剑,却是识得。”慕容飞哑然,自己只顾遮挡相貌,忘却了这重剑不凡,料想又是这闪电神剑、天下第一惹了事。晒然一笑,绕到车前,早有车夫挑起前帘,慕容飞飞身上车,那公子不觉车身有半分颤动,不觉笑道:“第一剑好高的身法。”慕容飞见车厢宽大,便团坐在一侧,那公子坐在对面绣榻上,见慕容飞坐定,一翻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壶酒来,又掏弄一回,瞬时,两人间的车板上,吃食一堆,有酒有肉,豆干香笋,鲜香四溢。慕容飞大喜,“想不到,你这车倒是好居所。”那人请道:“第一剑赏光,不必客气。”两人对酒而食,车自行走,闲聊数句,慕容飞得知此人,姓王名人杰,却是武林世家公子,食罢,王人杰躬身作礼道:“第一剑可否赐教?”慕容飞提起银筷,起了个剑势,王人杰抄筷在手,一剑刺出,两人来来回回,数个回合,咔嚓声响,王人杰双筷齐断,被慕容飞两剑齐飞,上下天地交泰之势,遥遥逼住顶门咽喉。王人杰作礼答谢,慕容飞道:“这就算酬了你的酒菜。你的剑法轻灵有余,雄浑不及,剑势虽稳,有守无攻,还需再练十年。”
王人杰知他说的实在,跟家族师长说得一般无二,这人倒是洒脱,输的光棍,略捋一捋头发,笑道:“承蒙指教。”慕容飞喝住车辆,下了马车,和王人杰点头作别,抬步要走,只听一人道:“第一剑慢走。”原来是那车夫,只见他慢慢直起身子,一股气势沛然而生,竟是个高手。王人杰垂首低声道:“好教第一剑知道,这位是我族中第一高手,我族叔王侃,江湖人称‘正阳先生’,又叫‘三手剑客’,------”。不待那王正阳有甚言语,慕容飞却早已头也不回而去,声音远远传来,“绝情剑客已败在我手。”他走上岔路,剩下这两叔侄瞠在当场,心下自明,没有后话。
却说慕容飞又行,时正炎热,短披风也脱了,搭在手上,总算混了顿酒菜,倒不肚饥,此等比剑,不在他心。还要寻些饭吃,四下里望望,只见道旁草木青绿,红日当头。林中虽凉,必有贼患隐藏,草丛也深,难保遍地黄金,不敢轻去路边,一头向前,看不见饭铺。
又行了一程,好容易看见前面闪出一片土岗,上有密林,下趁岗岩。眼前却有五株大柳树,团围了一处所在,酒旗飘飘,幡杆飒飒,正是酒肆茶饭。慕容飞看了大喜,急步上前,有小猴子上来,先帮掸了身上尘土,让到里面,这一圈围建了七八间房舍,都是敞亮,又分外干净。慕容飞坐了,小猴子递上手帕,带笑询问:“这位军爷,可用什么酒饭?”“不急,我且问你,这里是什么所在?”“回军爷,这边是南京道第一大去处,唤作:胡良店。军爷要是一路往南,便是宋国河间府地界。军爷这衣帽此间尚可,再往前便难为了,那边正自对峙。”“我管他张老爷打赵老爷呢,你这倒是齐整。”“那是自然,小店是多年老店,往来客商都来,打尖住店歇息,酒水汤汁又好,人人喝彩,叫做:五柳窝,胡家老店。军爷吃些什么?”
慕容飞看了泥墙上餐牌,道:“烧个鸡,造三斤面饼,一碗鲜酱,蒜头熟菜都来。”“小店刚宰的肥羊羔,军爷可要?”“捡好羊肉盛来,再要一壶酒。”慕容飞占了个好座头,店里客商倒有几个,没甚高低,喝了水,片刻只见两个小猴子抬来红漆木食盘,摆了一桌面,刚要走,慕容飞一拍桌子,“怎敢怠慢于我?”原来那壶酒并不是寻常二三斤的锡壶,只是个拳头大小的白瓷壶,比慕容飞背囊里的如意嘴只小不大。慕容飞叫道:“你们欺我远来,这等也叫一壶酒,敢来要钱。”
“军爷稍安,小店这酒是个母酒------”“还有公酒不成?”“军爷说笑,这酒不比寻常村酿,是我家店主私酿的老酒,百来年传下来的酒膏,不能独饮,给客人都是一小壶母酒,后面热着大壶新酒,少顷来了,我自侍候军爷,要调和喝才有风味。”“偏生这多事,我且等着,要是不能喝,便难会钞。”小猴子见多了新人如此责问,应展了退下,慕容飞撕扯热鸡蘸酱,大面饼裹了蒜头,就着熟菜便吃,风卷残云也似,旁边众人见他吃的生猛,都道一声军爷雄壮。食罢,撤了去,又搭上一个食盘,细细的切了羊羔肉,摆的花朵也似,有红有白,放在桌面,小猴子垫着手,提来大锡壶热酒,放在慕容飞眼前一个歪嘴瓷罐,先从小瓷壶中点出老酒,再注入热酒,一瞬时酒香四溢,慕容飞大喜,手抓羊肉,喝着兑好老酒,又吃。那小瓷壶只倒出三次便空了,慕容飞还是要吃,没奈何又取了两壶,待羊肉食罢,共吃了三壶老酒,六七斤热酒,虽不比范阳老酒劲道,却是极其香浓。
慕容飞吃的畅快,会了两分银子,又赏了十数个铁钱,紧扎了衣裳,背了包裹要行,小猴子殷勤道:“军爷慢走,且装了汤水去。”“什么汤水?”只见拎过一个瓦罐,热气氲氲,“军爷不知,我家老酒虽是香甜,后劲却有,军爷慢走慢饮,喝了这汤水,专解酒气。”“吃些酒如何这等罗唣,休要来。”慕容飞见那热瓦罐难拿,早走了出去。
出了店铺,热气扑脸,连忙戴了斗笠,解了衣襟,放开步向东而去,走出十来里路,刚见了些风,只觉头脑发热,耳朵摇摆,脚步虚浮,眼前晃晃,不好,酒意上涌,吐意忒浓。四下一看,土路四通八达,茅草半人高低,急急钻入草丛,越走越厚,直欲寻个干爽清凉草窝睡了,近了土岗,果然草丛深处一大团黄,那茅草年年新绿,岁岁枯萎,酝造了一处草团,四下遮挡,正是一处好睡处。
慕容飞怀抱了背囊,待转一转便要倒卧,哪知眼前一花,只见草团另边,露出一件花团也似锦绣皮袍来,那袍子斑斓缤纷,阳光下水波五彩。慕容飞心下欣然,正瞌睡来了花枕头,伸手一抓,万没想到,那毛团一震一抖,头角挣动,哪里是什么皮花袍,分明是一头巨大花豹。慕容飞一惊非轻,酒早醒了,恨不得叫出土地来问问,如何村镇州府,朗朗平地竟有猛兽!那花豹被人追赶数日,筋疲力尽,饥渴难耐,去村落拖了羊吃个醉饱,就草窝刚睡,不想来了煞星。
一人一兽,眼神对碰,那大猫按捺不住,刚要扑抓,慕容飞更快,不等大猫起身,就着伸出的右手,一抓一按,左手又去,双臂交力,发一声喊,将这豹子头脑死死按在草中。那大猫血盆大口刚要张开,顶花皮就被抓住,头齿前爪都被按在草里,拼命挣扎,前抓后挫,脚爪蹬动,钢尾乱扫,直刨出一个土坑,将四周茅草灌木打得噼啪乱响,到处折飞。慕容飞虽抓住它头脸,可皮毛光滑,手下凸骨出溜,只能合身压上,将大豹上半身都压在土坑里,却腾不出手抽剑。
又相持片刻,慕容飞心下愧怒,总不能跟个畜生计较半日,料想放开了,只一剑便可杀了,但不能输了精神,当下气充丹田,双臂发力,大喝一声,咔嚓一声,竟将花豹颈骨压断,趁这畜生气息一顿,上身一抬,便抓为掌,双掌在大猫顶门一压,掌力灌注,啪啪脆响,击碎它的头骨,那豹眼耳口鼻都流出血来,软软抽搐成一团,又慢慢僵卧,到底是死了。
慕容飞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只觉手脚酸软,半身沾血,上衣前襟被抓个稀烂,总算没伤到身上。他被这大猫搅了好睡,心中焦躁,抽出重剑,取了这豹的两颗钢牙,又卸下豹尾,心想:待天冷了,做个帽围圈尾也好。正自忙乱,草丛一响,慕容飞并不抬头,他手中有剑,便是再来几头也是送衣裳的,何况听声音不是猛兽。果然,一人舒身从草丛外进来,见慕容飞正在整治那豹,开声道:“这位兄台,这兽是你所杀?”“你又不曾眼盲,正是。”“军爷,这豹子是我家的。”“哦,”慕容飞抬头看去,见这人三四十岁年纪,一身青衣,内着青色中单,外穿淡青色交领窄袖长袍,披着青色交领半臂,天气热,袍襟掖进腰里,头戴褐色巾帻,下缚绑腿,穿麻鞋,左手持着长弓,背后背着箭壶,右手一把小斧钺,是个家仆武士模样。
慕容飞光着眼道:“你所言不虚?你家是哪儿?”“小的随雇主住在子牙镇,这位军爷,我家圈养些大猫,不想几日前围栏毁损,都跑了出来,我家老爷唯恐伤了乡邻,派我等四处捕杀,在下追踪这兽五六天了,不想死在您手。”“我自不管,你家这兽险些伤了我性命,须得赔钱。”“我家老爷遣我等出门时,说了有利钱,好汉要,可否随我回家去取,这大猫就送了军爷也行。”“有钱便好,这豹儿不要了。”那汉子大喜,上前取出绳索,绕了几道,把箭壶提在手中,又背了大豹,前头引路。
穿过土岗,行不多时,途中遇了驴驼脚行,这伙计邀了慕容飞坐了车,又走了一程,天色晚了,正入了镇子,慕容飞见镇前一通石碑,上书大红篆字:子牙镇。慕容飞微喜,随着汉子直走到一座庄院前,门首早关,那汉子上前扣门,里面有人知应,互相动问了,就开了侧门,庄主听人禀报说来了杀兽的侠客,也从里门迎了出来,门内相见,老庄头见了慕容飞,望到精悍之气,心道是个好汉子。让到里面,有人上茶,那庄头笑道:“好汉,小老儿是此间庄主,姓佟名国梁,弟兄二人,此处唤作‘二贤庄’,------”慕容飞见他们都客气恭敬,也通说了姓名,心中一热,问道:“老人家,这子牙镇,子牙河的,可是武圣姜子牙的遗里,有些甚麽武林高手?”佟老爷讶然,“军爷,这里唤作子牙镇不假,可和武圣他老人家没半点关系。”“那二贤庄,可有武道圣贤?”“小兄弟忒也着急,听我细细道来,你所寻一个便无,这二贤是说孔老夫子座下弟子,有七十二贤人,有两位出身在此地,却是文贤,不曾习武。”“啊,”慕容飞大囧,还以为到了武圣他老人家地头,怎么也可寻访到高手。“那左近可有武林大豪,江湖奇侠?”佟老爷沉思片刻,道:“离此十里,有个习武的所在,唤作‘侠义村’,应该是英侠所在。”
话音未落,一声断喝从屋外传来,“爹爹,提他们作甚,我早晚灭了那厮。”厅内人都是一惊,只见门外,阔步走进一人,身形魁梧,扇面肩膀,满脸胡子,粗犷豪迈,手里还拎着一头死狼。慕容飞见他单手扯着狼尾,那狼不曾着地,腾地扔到厅前地下,牙龇目裂,七窍流血,竟似被活欧致死。佟老爷早怒,“逆子,不是你做事,如何有这许多麻烦,还要啰唣,退下歇息去吧。”那人却是不听,直走进厅来,坐在一把椅子上,抄起茶碗便喝,一双大眼在慕容飞身上扫来扫去,看见他衣裳破损,低头偷笑。
慕容飞也笑道:“佟老爹,这是------?”佟国梁道:“侠客不知,这是犬子,唉,都是这逆子惹得祸事。”说罢长叹一声,一番说法。原来这佟老爷自幼家境富裕,到了他这一辈,行商半生,临老寻了这子牙镇,建了座二贤庄。年近半百才开枝散叶,有了个孩子,起名:佟铁山。倒是没想到应了名号,这孩子从小铜头铁臂,每日只寻人打斗,别人打他不疼,他打人半死。他家有余财,都了结些医药了。直长到十八岁,样貌好似而立般粗豪,性情更是暴戾,没奈何几次险些打死人,愁得佟老爹日日担惊受怕,后来又发奇想,在庄里圈了几亩地,建了个围场,不知从哪里捉来些狼虫虎豹来,让它们在栏里争斗,兴发了自己也跳进去,看得人心惊。一次折腾的狠了,那些大兽四处冲突,破了围栏,往山林土岗狂奔,可把佟老爹吓得不轻,唯恐伤了人,发了赏银,招了人手,去四下围捕,直捉到今日,还有几只虎豹未曾落案。
慕容飞大笑,“好,好,好,”佟铁山却是大怒,“你这汉子笑什么,有胆量来放对。”说着跳到当院,天色已晚,门厅内却有几盏大灯,倒也看得真切。慕容飞回首对佟老爹道:“老员外安坐,我教授令郎些手段。”佟老爹喊道:“只不打死便好。”
佟铁山自幼习武,奈何都是些跑江湖的,花拳绣腿,仗着天生铜皮铁骨,更兼力大无穷,才没有对手,周遭人每每和他碰上,见了他声势,闻了他家财,都躲了去,有一两个假装碰上,飞跌出去,只需赞声:大郎,好功夫。便能有银钱使用,故而不讨人厌。此时见了慕容飞,身形不大,看不透修为,不禁心道:“自己打狼,一顿乱拳了账,这汉子听说猎了豹子,看衣裳都坏了,半身是血,身手想来不行。打他一顿再给了赏钱便是。”哪知道这次遇了真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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