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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马勺说:不敢再拉了,右肩上被打过一棍,已经脱臼了,再拉就断了。那人说:也行。换了拉他左胳膊,猛一拉,马勺的双脚还勾着树,树都被拉弯了。善人就站住,说:牛路牛路,你让他起来走么。牛路说:他耍死狗不走么。善人说:他胳膊已经断了,你还要把他身子拉断呀?牛路说:好,我不拉他,我把树折断!牛路就使劲扳树,树成了一张弓,还在扳,树就咔嚓折了,树茬上就往外流水,马勺的脚没办法勾了,还是趴在地上。牛路说:起来走,走!善人说:牛路你放了他,他成这样了,打不了架了,还让他往哪儿去?牛路说:把捉住的红大刀骨干都押到朱大柜院子去!马勺说:我不是骨干,我不是骨干!牛路踢了马勺一脚。善人说:牛路你咋是这人呢?牛路说:我是啥人?!狗尿苔在扶那棵小树,他想把折下来的树扶正企图用绳子扎绑直,或许树还可以长好,但扶起来树又倒下去,树叶子就扑在他身子,他觉得树叶子也在滴水。狗尿苔说:你就这样把树折了?牛路一转身说:我就把树折了!狗尿苔虽然不喜欢着马勺,但牛路是老实人,牛路竟然也这么凶狠的,他就顶嘴道:你咋?你要打我们呀?他猛地跳过去取了善人手中的簸箕举着,说:你打呀,你往毛主席像上打呀!牛路提了拳头,但拳头往左边来,狗尿苔把簸箕挡在左边,牛路拳头往右边去,狗尿苔把簸箕挡在右边,牛路不敢打簸箕,牛路就喊:黄同志,黄同志!人群后边就跑过来了黄生生,黄生生见是善人狗尿苔牛铃挡住了路,说:咦,办法稠啊!善人说:黄同志,黄……。黄生生说:我不是你的同志!你们挡住路想干啥,要抢马勺呀?善人说:我们哪一派都不是,回山上屋里去呀。黄生生说:哪一派都不是,牛铃也不是?!牛铃一听,拧身要跑,狗尿苔把牛铃拉住,低声说:这阵往哪儿跑,你能跑脱?善人说:牛铃那是孩子,他知道什么呀。黄生生说:你是大人吧,霸槽革命觉悟高是高,但他疏忽了一件事,就是没有把你挖出来!你这给我拌嘴哩,好么,你也到朱大柜院里去,去了给我好好拌!我告诉你,朱大柜也在武斗中兴风作浪哩,他现在被吊在他家树上。善人说:朱大柜是走资派,我们是一般群众呀,黄同志。黄生生说:一般群众?你是封建社会残渣余孽,狗尿苔是黑五类,牛铃是叛徒,是红大刀,算什么群众?!挥了棍往善人头来打。狗尿苔忙把簸箕给了善人,善人就用簸箕盖头去挡,但黄生生的棍去打头是假,却猛地收了棍,再往善人的脚上扫来,善人跳了一下,棍没打着,两人就在那里兜了圈子转,别的人就来拉狗尿苔和牛铃,善人忽地把簸箕扔给了狗尿苔,说:快把簸箕拿上!就在他扔簸箕的当儿,黄生生的棍往前戳了一下,善人踉跄了几步,在塄畔上要站稳,到底没站稳,跨啦畸啦掉下去了。
善人从塄畔掉下去了,这边一片喊叫,灶火就领着一群人打了过来,跟着黄生生的那一伙人见红大刀的人多势众,立即跑散,黄生生就被围住。黄生生也急了,往秃子金家钻,半香也正在屋里,猛地见黄生生进了院,忙把上房门关了,窗子也掩了,灶火他们就堵住了院门。黄生生从厨房里拿了两把菜刀,又从院子里往外打,那两把刀舞着花子,堵院门的人就不敢近身,又闪了开来。灶火喊:让他出来,左右路口堵往,让他狗日的也往泉里跳!而半香见黄生生出了院,忙过来再把院门也关了,还顶了一根棍。灶火他们堵住了左右路口,黄生生往那一边冲,那一边就刀棒一起挥,他的刀短,冲不出去,就站在了皂角树下,双方都一时僵着,有人才关心起了善人,往塄畔下看善人的死活。
善人掉下来幸好是掉到了水池里。如果偏里一点,掉在泉沿石板上,那就没命了,但他是掉下来在半塄上被撞了一下,摔出去远,正好落在水池里。人在水池里昏了,喝了十几口水,等狗尿苔和牛铃跑下来把他拉出来,查看伤,竟然没有伤,只是脚在池沿上磕得发青,捶着后背吐出了一些水来。
灶火在塄畔上问:有事没?狗尿苔说:没事。灶火说:快把人扶回山上去。狗尿苔和牛铃把善人往起扶,扶起来,善人说:我头晕。又坐下来慢慢清醒。狗尿苔抬头往塄畔上看,黄生生还站在皂角树下,挥着刀,叫道:来呀,上来一个就砍一个,砍一个扔到泉里去!两边路上的红大刀往树下挪动,但终没有一个能扑近去。就有人扔石头瓦块去打,石头瓦块是打着了黄生生,黄生生仍没有倒,石头瓦块却落在泉里,狗尿苔就喊:打着我们了!石头瓦块不再打了。狗尿苔问牛铃:你带火了没?牛铃说:你出门老带火绳哩,我哪有火?狗尿苔后悔今天没带火绳,又问:也没带弹弓?牛铃说:弹弓带着,对了,我用弹弓打黄生生。狗尿苔说:那还不打着别的人?就对塄畔上喊:谁带火了,谁带火了?塄畔上就有人说:要火干啥?狗尿苔说:你给我么,善人要用。塄畔上就扔下一盒火柴,说:善人摔暮了,让他吃锅烟顺顺气。狗尿苔拿了火柴,问牛铃还剩没剩棉花套子?牛铃说:还有一疙瘩,干啥?狗尿苔爬在牛铃耳边叽咕,牛铃立即把棉花套子包了个小石子,点着了,就用弹弓将火疙瘩打到了塄畔的皂角树根上。皂角树根上放着一大堆干枯的野枣刺和狼牙刺,是秃子金不让别人上树摘皂角而绑在树根的,火疙瘩一落进去,先是冒烟,慢慢竟就起了焰,火焰就烤着黄生生。黄生生被火烤着,脱了夹袄扑火,两边红大刀的人就往跟前打来,黄生生便不扑火了,又挥着菜刀,红大刀又停住,火就把黄生生的裤腿烧着了,他又扑身上火,红大刀又往跟前来,他再次挥刀。就这么,黄生生扑火,挥刀,红大刀一进一退,火越烧越大,直烧到整个树干,火苗子又舔着了树枝,那些干枯的叶子和树干就吧吧地响,往下掉着火疙瘩,黄生生头发烧着了,他背对着火,狗尿苔在泉上能看到黄生生脱了衣服的后背上有了火泡儿。红大刀人在一声喊:烧死他!烧死他!就有人抱了麦草豆秆包谷秆往树下扔,黄生生破了嗓子叫:来人啊!来人啊!
善人缓过气来,说:不要让烧了,再烧就出人命啦。牛铃说:他把你差点没摔死哩,你还管他?善人说:我不是没死吗?狗尿苔就朝塄畔上喊:不烧了,善人不让烧了!灶火说:这阵给谁发善呀?!但红大刀却突然乱起来,有人急促跑走,灶火还在疑惑,说:跑啥哩,跑啥哩?一回头,霸槽、秃予金、铁栓、迷糊举着榔头涌了过来,这下,榔头队的人又比灶火他们多了几倍,灶火把一捆豆秆扔到皂角树下,急和秃子金对打了一阵,支持不住,也跑走了。榔头队有人就背了黄生生,而更多的人从塄畔上跑去撵打灶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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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布一伙在村南头打散了金箍棒的人,待榔头队又从山上冲下来,他们又去和榔头队打,打着打着,他们也分散到了各个巷道,完全是一场混战,不是在这一个巷道里撵人打,就是在另一条巷道里被人撵了打,巷口与巷尾呼应,这一巷与那一巷叫喊,天布、灶火、冬生、明堂,还有老顺,一会儿谁也找不到了谁,一会儿就碰着了,聚合在一起。天布一再提醒:都照应着,集中兵力。但后来灶火和锁子又不见了,老顺也不见了,幸好金斗、冬生,还有立山、葫芦、百忍和他始终在一起。他们打趴了多少金箍棒、镇联指和榔头队的人,不知道,倒是捉住了五个金箍棒的人。这五个人被他们撵在村口,另一伙红大刀的人又挡住了去路,竟然就跳进莲菜池,要从莲菜池蹚过去跑掉。跳莲菜池就跳莲菜池吧,池里水冷,一跳进去腿就抽筋,而且水下淤泥太深,又从莲菜池往出爬,于是他们就站在池沿上。谁爬上来再踹下去,直到把五个人折腾得奄奄一息,从池子里拉出来,全用青泥涂了脸,连眼窝都涂了,扭着胳膊进了村。一进村,锁子从另一条巷子跑来,一见被扭着胳膊的一个留山羊胡的人,说这个他认识,坏得很,在二道巷把顶针的腿打折了,就使劲扯山羊胡,一小撮一小撮往下扯,扯得下巴上一块皮都掉了下来。天布说:不扯了,磨子呢,咋没见磨子?锁子一拳打到山羊胡的交裆里,山羊胡倒在地上滚了滚,不动了,说:听说磨子让麻子黑戳了一刀。天布说:让麻子黑戳了?麻子黑也回来了?要紧不?锁子说:不知道死活么。天布说:几股子阶级敌人血洗古炉村呀?!五个人就被绑在了树干上,大家又往村中跑去。半路上见麻子黑家起了烟火,跑了去,麻子黑没有碰上,却遇着了霸槽他们去打砸老公房,就扑上去又一阵乱打,霸槽他们从老公房院退出,反身领了更多的人又围住了老公房的院子,红大刀就冲了几次没冲出去。急得天布给金斗发脾气,说:咱的人呢,灶火呢,都跑到哪儿去了?咱老分散着,倒让人家各个击破啊!金斗说:我从后窗出去寻灶火,让他们往这儿来。天布说:你不要走,让田芽去!田芽是半路里跟着了天布,汗流得脸成了花脸,当下就进了老公房,老公房板凳桌子全被砸烂了,抬了个板凳腿开后窗要跳出去,后窗外却站着六七个榔头队的人,没能跳出去,过来对天布说:不得出去了,院子四周都是人家的人。天布说:狗日的,要捉咱个瓮中鳖不成?!去把面鱼儿叫来!面鱼儿一直在牛圈棚里,跑来了,说:天布,咋弄成了这事么,弄成这事了吗?!天布说:你慌啥哩!却给面鱼儿说了什么,面鱼儿高声说那不行呀,那牛会惊了的!天布说:啥不行的,我让你放你就放,放去!鱼面儿还是不干,天布就和锁子提了煤油桶进了牛圈棚,面鱼儿大声喊:不敢,天布!牛出去肯定会有人伤牛的!冬生把面鱼儿往老公房拉,拉不及;捂了面鱼儿的嘴。面鱼儿咬冬生的手指,冬生捂不住,面鱼儿说:窑在你们手里毁了,你们还要害牛啊,古炉村就这些家当了!面鱼儿往牛圈棚跑,牛圈棚门已经打开,所有牛都解了缰绳,天布就把煤油往那头红犍牛的尾巴上浇。锁子擦火柴要点,划了一根,没划着,再划一根,火柴棒又折了,锁子说:火柴湿了!天布说:在耳朵里暖暖。锁子取出一根塞在耳朵里暖,面鱼儿要冲进来夺火柴,夭布挡在牛圈棚门口,面鱼儿就骂锁子:你给我住手!锁子说:我凭啥听你的?面鱼儿说:我是你大哩,锁子,你狗日的造孽呀?!锁子说:你闭了×嘴,你是谁的大,谁叫过你老髁的大?!面鱼儿就躺在了圈棚门口,说:那就让牛把我踏死吧!锁子终于划着了火柴,点着了牛尾巴,红犍牛立即跳起来,尾巴乱摇,但越摇火越旺,红犍牛嚎地叫了一声从牛圈棚门冲出来。冲出来撞翻了装料的竹筐,撞翻了那个水瓮,踏扁了那筛子和圆笼,却没有踏着面鱼儿。天布大声喊:快开院门,开院门啊!院子里的红大刀人哗啦把院门拉开,红犍牛冲出了院门,所有的牛都惊了,踢哩哐啦往出冲。一头黑牛,并不知道门口躺着的是面鱼儿,等要跳过时已收不住前腿,猛地往前一扑,就侧翻在了院子里,半天站不起来。冲出牛圈棚的牛有的直接冲出了院子,有的还在院子里乱跑,竞也有一头还往老公房钻,锁子就举了榔头打着往院外赶,牛一抬后腿,锁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立不起,赶紧爬到院墙根。
院门外都是榔头队和金箍棒的人,院门突然拉开,一群牛疯了似地冲了出来,众人就呼地往开闪,闪不及的就被牛踏了。霸槽在喊:打牛腿!打牛腿!闪开的人群又围上来用榔头木棒向牛腿打去,有一两头牛的腿被打折了,翻倒在了地上,而更多的牛全红了眼,见人就牴,人群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红犍牛尾巴上的火已经没了,尾巴已烧成了一条黑棍,黑棍就那么直戳戳乍着。它一直在号叫,见人就撵,榔头木棒还没能打着,它就低了头抵过来,有人企图举了棒戳它的眼睛,它犄角一歪,棒就飞了,飞了的棒差点把霸槽砸上,它接着把那人抵在了霸槽家老宅的后墙上,那人就在半墙上,脚不落地,吓得竟一声都没叫,六七个人忙扑上去救人,用木棒在它胯骨上乱打,它不动弹,用榔头砸它的后腿,能听到咔嚓声,它还不动弹。霸槽再喊:咱也烧,烧!几个人抱了一搂麦草扔到了牛背上和牛肚子下,点着了火,它扑哒卧在了地上,墙上的人电扑沓落下来,赶紧被人抢了过来。
院子里,天布他们从后窗往出逃,后窗小,一次只能跳出去两个人,田芽挤不上,就听见院外的叫声:——咋样,人咋样?——没气了,没气了!——放平,放平么,按按胸口。——胁子断了,按不成么,哎呀,嘴里出血啦,醒醒,醒醒。天布不是第一个跑出去的,他在喊金斗,田芽说:他已经跑出去了。天布说:好的×,我都没跑哩,他就跑了?把答应扶着,快去扶锁子!’田芽又跑到院里。锁子已经扶着墙站起来,挪着往老公房走,他上不了房台阶,田芽扶了他,说:伤在腰里还是腿上?锁子说:是屁股。刚芽说:屁股没事!强拉扯到老公房,天布把他推上窗口,从窗口又掉了出去。
明堂一伙人从后窗出来后就顺着村道跑,看见了老顺被几个金箍棒人扭着去支书家,正要去救,那几个人却忽地跑散,是来回披头散发撵了来,她的裤子几乎成了前后两块布,看着那儿个人放下老顺跑了,就撩着前边的长吊布在掮,笑嘻嘻地说:是老娘把他们掮跑r!明堂喊:老顺,老顺!老顺却不理了,再一次掮了来回就跑,来回手脚乱动着喊:为啥老掮我,放下,老髁,放下我!
老顺没理会明堂一伙,明堂一伙也就不顾及了老顺,见榔头队金箍棒的人并没有追来,就往打麦场上跑,想着在那里等天布他们。没料,打麦场上五六个正拉一头猪一一辆破旧的架子车,轮胎已经瘪了气,一头猪就在车上,是一个人在前边拉车,旁边两个人各抓着猪的耳朵,后边一个人推车,又是两个人一个压着猪腿,一个提着猪的尾巴,猪就吱哇吱哇叫。明堂能认得这是六升儿子家的猪,拉猪的人都不认识,还以为六升的老婆雇了人要去镇收购站交售呀,还想:啥时候呀去卖猎?六升的老婆就从家里跑出来把架子车拽住,大声叫喊:来人呀——!来人呀——!明堂突然说:是不是抢猪呀?!站住问:干啥呀,干啥呀?那些人拉了架子车就跑,架子乍快到了打麦场南头,那里是个漫坡路,拉下漫坡路就可以到通往公路的土路了。六升的老婆叫着:我儿呢,他在哪儿?明堂说:他和灶火在西边护村哩。六升的老婆说:护村哩,自己的家却守不住了还护他妈的啥村!明堂立即把架子车捎住,问:狗日的土匪!打啦砸啦还再抢呀?!推车子的那个人是个瘦子,说:谁是抢啦?六升有病的时候借过我十元钱,要了一年半要不回账,我得把猪拉回去抵债呀!六升的老婆说:有账还你的账,你拉我的活猎?一头猪多少钱?!那人说:你也知道吃亏了?!明堂喝道:把车子放下!车子就是不放,拉到漫坡口了,突然往前一推,架了车顺着漫坡冲下去,咣地撞散在漫坡下一堆石头上,猪仰面朝天摔在那里。明堂一伙扑上二来就打,打得六个人趴在地上求饶,求饶已经迟了,日你个妈,拿鞋再在脸上搧。明堂楠得是那么重,似乎要把一肚子的怨恨全发泄在这六个人身上,瘦子就不瘦了,脸肿起来,另外五个人的脸也都肿起来。明堂到底是累了,他说:让我歇歇。他歇坐在碌碡上,想吃烟,身上没有烟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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