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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准备动身,老人家从侧门回来,把抱在手里的一件灰色僧衣、一个松木的钵盂和一串黑石的佛珠放在侧壁的矮柜上。
“我这两天才加急缝制,刚好弄完了。既然乔装打扮,你就需要换上它,试试看合身不?”老人说着,把僧衣抖开来给我看。
“定要这样伪装吗?”我看着法师问。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竖亥说,“黑暗势力不恶僧人,他们对和尚戒心小,也尤为宽待”。
我只得任法师找来剃刀,把我的头剃得光光的,然后脱下外套,另加了厚的内衣,把僧衣穿好,戴上僧帽,拿起佛珠挂在颈上,一手托着钵盂,一手掌竖起,欠身施礼:“阿弥陀佛,”大家都呵呵地笑起来。
“这就像了,像极了,”杨老师看着我说,“既然装和尚,就得有法号,想一个合适的。”
“了凡,”老婆婆脱口而出。
“了凡?”法师和杨老师都点头赞同,“正好,要编一套出家的缘由也是不难的。”
“好吧!”我无奈地点头同意。
法师整理好我僧衣的后摆:“别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离开月岛之后,按阳光的指示往北走,上了岸便是霓河支流——月河入口所在的北戽纶之野,顺左岸逆流而上,放心,北面只有这条月河,无论你怎么怕迷路,听到水声就对了,直到霓河边,但千万不能过霓河,也逆霓河而上,到放瓮亭时,你便会获得地图的指引。跨过放瓮亭,你就离开了青丘国地界,进入黑齿国了。”
“走吧,我们送你到码头,”杨老师说。
“等等,那幅画我要带着,在路上兴许还可以动动笔墨。”于是我又回房间取了画来,卷起放包里背好,和他们走出房门,打量自己真像一个僧人,好笑又觉得不可思议。相送到码头,依依惜别之后,我登上竖亥的那条船往北方划去,怕招人眼目,法师不让点灯。月岛消失在黑夜之中了,晚风呼啸而过,肆虐眼里无尽的漆夜。我又轻轻地哼起那首歌来:伊人别时,月深藏,引人醉梦乡。黑夜仍如常……,然而微弱的歌声无法驱赶掉飘零的茫然,孤独前行带来的凄凉更胜于生死之虑,它把我抛入了无边未知的海洋。
终于黎明时分抵达月河口,我把小船隐藏在左岸沙丘边的灌木丛,按竖亥法师的指引钻进戽纶北之野往支流的上游,但前面没了道路,千辛万苦爬到全是乱石丛林的山顶,再回头看,日月湖仍在茫茫苍穹之下沉睡。那看不到尽头的南面,是和朋友们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就各奔一方的朝阳谷。中午时分,云层稀稀拉拉地散开了,时隐时现地透出日光来,在高处看到无数光柱穿透云层边缘照射在茫茫荒野。好几次差点弄丢了霓河的支流,穿过一处密林时,我甚至以为彻底迷失在森林中再也走不出去的,反复撞到悬崖边上,幸运的是我没遇到他们说的野兽,也并无其它危险情况,好不容易绕出困境,已是黄昏时分,匆忙吃过晚饭,想想还可以再走二三十里,便振作精神继续上路。云层稀薄,可以分辨周围的景象,又走一程,眼看月已西斜,便寻一处石敦脚下,合衣盖着线毯而眠。由于前夜未曾合眼,很快便不觉地面坚硬粗糙,进入了梦乡。
“小和尚,你怎么能在这里睡呢?”我突然被喧嚣的吵闹声惊醒,迅速爬起来,一帮背着锅碗瓢盆和米袋,手拿棍棒的男人围着我。
“不好意思,我……我……贫僧远道而来,见天色已晚,暂借贵方小住一晚,不意惊扰各位施主,见谅,见谅,阿弥陀佛,”我竟语无伦次,又合十打鞠,又从包里找钵盂,慌乱地怕露出马脚。
“惊扰什么啊,是怕你在这荒野游荡,早晚被角狼给吃了,”一个老头用拐杖拍拍我的背。
“小和尚你是从林庵寺来的吗?”另一个年轻人问,“亏你还独自走了那么远的路”。
“哎呀!你看他这模样,怎么不是从林庵寺下来的呢?”另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反问,又转而问我,“你这翻山越岭的,没遇到狼或其它野兽?”
“我就说曹大胡子的脑子没他的胡子好使吧!多此一问,他要遇到不早被吃了,我们哪里还看得到他在这里睡觉?”另一个大汉说,他的话引来好多人赞同。
周围的人都称呼刚开始拿拐杖的老头黎老伯,或者黎千杖,他叫大家平静下来:“你们没发现吗?这次出现的白土蝼和以前袭击庄上的灰土蝼完全不同,它们虽然足有五六百只,比以往都多,看样子却是不愿意攻击我们的,要不我们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把它们驱散。既然白角狼失去了攻击性,说明这小和尚即便遇到了也可能毫发无伤啊!”老头回答。
我大概也猜中八九分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便没透露丁点儿,只摇摇头说除了山石树木,什么也没看到。
“真扫兴,以为要追赶十日八日,还带上那么多东西,现在连个影儿也没发现,都中午了,肚子饿得不成,”有人开始埋怨,“我都说这些白色的家伙不伤人,不用穷追不舍?偏偏没人听。”
“还不是历来被这些角狼害惨了,谁不恨之入骨?怎肯轻易放它们离开?”黎老伯说,“大家回去吧!再这样找也没意思,到河边宽敞的地方就做饭吃,”老头说完,顺便问我要往何处。
“贫僧云游四方,山川大地任自飘荡,”我装作闲散出家人的模样。
“到我们龙涎庄上去吧,大家正好有个照应,”曹大胡子发出邀请。
“贵庄何外?”我问。
“从月河往上走三百里左右便是,”有人告诉我。听来刚好也顺路,便和这三四十人同行,绕过山头,渐渐地现出一条可并行两辆马车的山路来,路上出现的两排野兽脚印使黎老伯和几个人警觉地凑近细察。
“狠没找到,却要入虎口,”老人笑着说,一阵唏嘘哗然之后,大家提高警惕,不再那么漫不经心了。
“紧张什么?白天它们不敢出来,”曹大胡子粗声粗气吼道。
“脚印是朝我们要经过的南戽纶森林而去,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黎老伯回答。于是有人提议不吃中饭了,快点赶路;有人提议先休息明日黎明再启程;有人提议绕过去。却被一一否定,老人告诉大家,无论怎么计算,一天时间都走不出那片森林,绕过去又是悬崖峭壁,或深不可测的沼泽,更不可能,前面只有一条必经之路。我们只好继续往前走,行不到两个时辰,路侧的草丛又出现一串老虎脚印,与之前的两排汇合。可以看到戽纶树边缘的河谷时,我们在空地上匆匆忙忙做好够吃两天的食物——因为在森林里不好生火,吃了午饭,炊具都来不及清洗便一溜烟钻进茂密的戽纶森林,路窄了一半,两边高耸的戽纶树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光,腐味穿透丛林弥漫在每个角落。三只大虎的脚印离开大路窜进茂密的灌木丛。人们点燃四支火把,分作几组前后紧挨着,步履匆匆地走到晚上,当周围树木变得更加高大而稀少的时候,随着嗷嗷的嚎叫声,一只黄斑大虎慢吞吞走到我们左侧的大树下停住,紧接着第二只出现在右侧。老人吩咐多点燃几支火把,更耀眼的光亮使两只大虎停下来,直到第三只虎从后面切断了退路,我们背靠背围成一圈,组成坚实的人墙。三四十人对三只大虎,多少还是有些恐慌,唏嘘的嚷嚷声便在人群里传开。
曹大胡子怒气冲冲地吼,“不就是三只老虎吗?看看你们,跟胆小鬼似的。”
才安静下来,三只大虎便一步步往前逼近,似乎无视我们不断晃动的火把。但行不到十米,它们又往后退。借着这人多的气势,有同行摇晃手里的棍子,对着老虎嗷嗷地吼叫。它们终于退到更远,很快就消失到树林里面,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看样子是不敢再回来的。
“这怎么可能,老虎不会如此怯弱,”黎老伯在我耳边小声嘀咕。
我正要说话,突然有人指着山头喊:“快看,”我们齐刷刷看过去。那山顶的树丛里出现无数星星闪闪的绿光,很快铺满整个山头。老人连连点头说“难怪,就是。”
“庄上派来援助的吗?”我问。
“不,角狼,星光是数不清的狼眼,那三只老虎怕它们才离开了,”老人回答。
“怎么办?”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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