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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落下,大日升起。
颗粒未进的兄弟二人,于漫长道路上艰难前行。
已经走了五个时辰,白永昌转过头去,看着白家兴,用眼神询问道:饿不饿。
白家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白永昌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继续走着。
饿,而且很饿,白永昌知道,他们已经饿到身寒体虚,五脏皆疲的程度,脑子里感觉不到饿了。但是没有办法,白永昌尽力用干涸的双眼朝远处望去,一片大旱枯黄色调仍旧蔓延着这块大地,瞧不见一点山水绿茵,更不用说活物和市井人家。
在哪里呢,希望。
白家兴目光扫到一片完整的干枯芭蕉叶子,但是没有捡起来,在这样漫长酷热的赶路中,多余的一点重量可能都会在未来压垮你的身体,就像路边背着包袱的那些尸体们。他看着哥哥白永昌的身影,不知疲惫的步伐下已经踩烂了那对草鞋,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自己的草鞋也早就被磨得不成样子,只剩一点薄薄的底了。
一种奇怪的,莫名的力量忽然涌上来,他感觉自己脚下有了力量,步子变快了些,但是感受不到知觉,全凭一腔本能在走着。
阳光变得灼热,连带空气也干燥起来,意味着过了早晨的那段舒缓期。白永昌找了块还算阴凉,有山石遮蔽的墙体,直接躺了下去。
白家兴也跟着躺了下来,只是刚刚一闭眼,就睡着了。在迷迷糊糊中,白家兴感到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那东西冰凉的小脚丫踩在他郁热的脸上,有些舒服。然后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那只不知好歹的玩意,睁开眼,是一只比他手掌大些许的山老鼠。
白家兴起身,发现还有一只山老鼠躲在角落的阴影里,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一把砸死了它。
他再一石头砸死手里那只山老鼠,用双手把那两具老鼠尸体护在怀里,才肯昏昏沉沉地睡去。
白家兴再醒来时已是大日西斜,日暮的余光照进这处阴凉的山石地,白永昌已经收拾好两只山老鼠的头部,稍稍刮去了一些上边的毛发。
白家兴以眼神问道:生吃?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们没有火。柴火非常多,因为遍地都是枯枝败木,但是没有火种。
被烈日晒干的老鼠尸体,上边有一股干瘪的臭味,很难下口,白永昌直接无视了这些,朝着那死老鼠咬了下去。
白永昌强迫自己不想那些事情,而是望着前方,心中不停默念先贤诗文,就当吃的是猪牛羊肉。其实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只是有股腥臊味,让人有些犯恶心。
他慢慢地,不带感情地吃完一只山老鼠。
白家兴没有看哥哥,他盯着自己面前的死老鼠出神。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空当里,白家兴十分快速地把它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他感到一阵恶心,但是老鼠肉竟然没有什么味道,他一口吃下半只山老鼠,再不喘气地吃掉剩下的一半,一只老鼠囫囵地便下了肚。
他感到胃里有股难以名状的异动,好像那只老鼠在肚子里活了过来,但只持续了几息功夫。白永昌把他拉起来,背对着晚霞前行。
走了三刻后,他们看到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上到处是龟裂的土块,从一端向另一端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白永昌带着弟弟顺着河床往下走去,在大月升起后不到一个时辰,他们找到了在河岸上伫立的十数间低矮木屋,那是一处村子。
月光下,村子里静谧无声,显然早已无人居住。白永昌敲了敲村口的一间房子,只听见空荡荡的的回声。于是他打开已经落灰的屋门,白永昌闻到一股老房子特有的尘封气味,像是久违的秋收后的秸秆。
眼前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侧的窗户透过少许月光,照在一处土灶上。白永昌伸手摸了摸身后的白家兴,安心了些,然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嗓音沙哑。
“分开找找,二更前这里会合。”
白永昌有怕黑的毛病,但在离开白家庄之后,就治好了。
他在屋子里摸黑摸索许久,都是些老旧的桌椅板凳物件,在灶台边上,他看到一把生了锈的菜刀,还有些认不出来的干瘪玩意,都是些无用之物。
白永昌走到屋后的小院里,大月高照,他看到院中一口枯井下埋着一副看不清的尸骨。白永昌转身便走,心中默念起天书经文来。
“吾观空,空照人,人即空也。”
白家兴推开了一间看上去较大的屋门,刚进门就踢到了一个棉花似的东西,他伸手摸去,是一件小孩穿的袄子。在门边的角落处,他摸到一块不足拳头大小的火石,白家兴有些振奋,不顾受伤的风险在乌黑中翻找起来,最后在灶膛内摸到一把落灰的火刀。
他举起火刀,几乎就想大喊出声,但理智阻止了他,旋即白家兴苦笑起来,自嘲光阴弄人。
那已经忘记了味道,记忆剩下一阵咀嚼的感受。
白家兴回到原先的屋子,白永昌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顶草帽给他戴上,同时也给自己也戴着一顶。他掏出紧紧攒在手心的火刀火石,递给哥哥。
白永昌接过两物,眼眸里看不见感情,说:“走吧。”
一个同病相怜的村子,一对什么也没有的兄弟,都是这片天下的受害者。
他们在月光下,沿着无名的河床艰难前行。白家兴走了半个时辰,他感觉在遍地龟裂的土地上步行,比之此前的泥土路更加难走,因为脚下常常踏个半空,踩到一块稀碎的土块。他不得不更加用力地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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