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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相处,无h
【惊蛰】
天边的惊雷依稀闪了几天,这几日夜里的云都是厚重的,见不得半点月影星光。院里的老树已经长了大半新叶,清晨拉开门抬上头一望,那天边的微光就从树影里穿插过来,白霜已经化了,只有那蕴着雾气的水珠还挂在上头,边缘尖上接着洒来的光,闪得人晃眼。
鸟儿的喳叫清脆透亮,从巷子深处层层减弱传来街上,然后又淹没在了赶早集的嘈杂人声里。天回暖渐渐唤起生气,再懒了一个冬天的人也动身起来,嫩柳随风拂过来人的脸,风里还裹着淡淡的花香,想是附近又新长出了一片野花丛。
眼瞧着日子已经入春了,但天色却有些沉抑。谢必安早早就穿着新做的春衫出了门,脚下踩着的土是松软的,浅草堪堪长到脚背,那飘逸的下摆才拂了一下就被沾湿。
街上的人潮涌动起来,像是一条条偶尔交汇的涓涓细流,在各自为事。谢必安带着满身的露水,发尾都染上湿气,有些粘腻地随着身形晃悠。小阵阵风过无痕,来得快去得也快,轻薄的外袍才翻飞了一下又蔫巴巴地垂了下去。街上的人声渐渐吵闹起来,谢必安侧着身子避过人群,这四周耳旁的嘈杂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步子轻快,眼睑稍稍下垂,轻抿着嘴,嘴角是翘的,应是想到了些让他心悦的事,闲庭信步一般的,大有一副“心远地自偏”的味道。
他走着走着,蓦地一个转角,就消失在了众人的大视野里。走进的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巷子,依旧有零散的几个人在里面走着,想来他们都喜静,连说话都是附在旁人耳旁絮语的,这人静下来,连风声都隐隐外露。抬头去看是一线天,身后街道的声响也渐渐变得悠远飘渺,仿佛身处梦中,但又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入了梦,还是他们没醒。
谢必安走了几步,就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前,门口昏昏欲睡的小伙也就立刻打起了精神,他招呼着谢必安进门去,谢必安只摆摆手,微微扬声朝店里喊了一句。掌柜的闻声应了一句,窸窣一阵后拿着一长件还外裹着新布的物件出来了。谢必安接过后当场就把新布扯下,里面被包着的是一把油纸伞,伞面不知是怎么做的,黑底白银暗纹便够了,竟还在光照下恍惚闪着金黄的光,那伞上的花纹也是金黄的,与谢必安身上袍子的花纹如出一辙,伞中央绣着一条正盘旋吐着云雾的似龙又非龙的东西。
谢必安一手拿着伞柄,一手抚过还未打开的伞身,再又缓缓地将伞撑开,转了几圈收好,朝店家道了声谢,付清银两后转身走了。
风似乎变得大了些,特别是临近巷口时,迎面就能感受到一股子往脸上吹的力道,谢必安眯了眯眼,走出巷子后还来不及感受“豁然开朗”,脸颊上就落了一滴细小的雨丝,那一丝雨太过轻小,只稍纵即逝一下就没了,谢必安愣了一愣,抬头去看天,那天边不知何时游来的浅淡乌云已经快要飘到头顶了。
谢必安低下头打开了伞,霎时间豆粒大的雨就打落了下来,街上人找伞的找伞,跑的跑,摆摊的也各个迅疾地收起来了。
天色是暗沉的,雨落得急,不太平坦的地上没一会儿就出了水坑,稍有不慎踩下去就溅得一身水,即便是走在路上,那急促的雨也能自发地溅在衣摆上去。
街上也兀的静了下来,吆喝声散了,风声也小了,只有那耳旁的雨在不停地下着,青草被雨打得折弯了腰,连个抬头的空隙也没有,只是一同在草尖凝聚出小小的水滴,再和大雨一起滴落融进松软的土里。
谢必安本是想尽量避着水坑,不想让身下沾湿太多,但那雨偏要可劲地往人身上凑,即便是打着伞也只是护住了大半上身。谢必安叹了口气,索性不管这些了,步伐也渐渐放开了些。
这雨是真猛,憋了几天后乍地落下来,仿佛要把这几天来憋的气一起撒干净似的,雨帘模糊了人的视线,望着不远处都只能有个朦胧的轮廓,就连传进耳里的声响都被削弱,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喊出来,那传进耳里也变得风轻云淡了。
譬如现在谢必安正走在街上,周围几乎没什么人了,他的感官也跟着弱了些,走着走着还出神想起了些遥远模糊的琐事,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些什么,但到底是听不清的,也就没再关注。直到想着想着,范无咎那张脱了稚嫩的脸突然占据了他大半脑子,谢必安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了神,耳边的呼唤声也依稀变得清楚了起来。
那呼声比雨还急,但透过雨帘传到谢必安耳旁后又变得若有若无了,不过他步子却应声慢了下来,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也许这是在唤我。
随后这呼声还真大了起来,谢必安也逐渐听清了那一声一声喘着气喊出的“七哥”。身后甚至还响起了水洼飞溅的脚步声,谢必安神情是惊愕的,顿住脚步转过身后就看见范无咎跟个落汤鸡似的跑了过来。
范无咎身上暗色的袍子变得更深了,就连那原本绣的栩栩如生的金菊也失了大半生气,雨滴迎面打在他脸上,他满脸的雨水就像是哭了一样,发丝都粘黏在了脸上。
“你怎么出来了?伞也没带一把。”谢必安把伞伸了过去,范无咎身上已经湿透了,他就小心地跟谢必安隔着些距离。
“我看你空着手出去的,天又下了大雨,就拿了把伞出来找你。结果谁知道那伞上居然长了好几个破洞,”范无咎边说着,眉眼都皱了起来,还抬着手去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才打了一会儿,那把倒霉伞就彻底‘寿终正寝’了。”
“那还真是苦了你了,”谢必安笑着,伸手想去把范无咎揽过来并肩走,范无咎抗拒着不愿意,谢必安就偏头撇了他一眼,“我这下身也湿的差不多了,回去照样不得洗澡换身衣服。”
“我身上可都湿得在滴水了。”
“那是要我也去雨里跑一圈,让身上湿得滴水?”谢必安把尾音拖长,眼角也翘起去往一旁接连不断的雨帘子瞧去。
他作势就准备把伞塞到范无咎手里,然后再自己进雨里去跑上一圈,范无咎见了只得伸手把谢必安衣袖往回一拉,于是两人都弄了一个趔趄,谢必安手上的伞摇摇晃晃就要飞出去了,范无咎忙伸手去险握住伞柄,这才呼了一口气。
“所以你这是出来买了把伞?”范无咎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伞面,只感觉这伞拿在手里轻巧,样式看着简单却又隐隐能看出做工繁细,要他来说的话,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一个“好”字。
“之前托人做的,今天得空就去取了。”微弱的暖意在两人紧挨着的肩上传递起来,谢必安眉眼舒展开来,身旁的雨势再大也是安心的。
远处的杨柳低垂了下去,柳叶被洗刷得像是脱了一层皮地亮,那一带路上长着的矮丛灌木经不起这骤雨的折腾,才没多久就败的败,残的残,就连缀在上面的野花都不见了踪影,仔细往地上一瞧才能隐约看出一点或红或黄的碎色。
雨还在时大时小地下,街上彻底没了人影,再往远处看看,那紧密的雨帘里,似乎还有两个模糊黑影一起撑着一把伞,在雨里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
【夏至】
烈日正直当空,院里被晒了一天的花草已经蔫了,现在刚过了午膳半个时辰左右,是最让人犯困的。连路边的黄狗都有气无力地趴在墙角阴影里,耳朵耷拉着,眼皮也是垮的,直吐出小半截舌头不停地呼着气。
风是一直有的,但却一点也散不了热,只吹得深绿的树叶在光影下不停晃动,像一只只在原地舞着翅膀蹁跹的蝴蝶,就连地上的树影都闪动起来,像是看了一场混乱的皮影戏。
那草啊树啊是越来越绿了,就连池子里的荷叶都接天连叶地长了起来,粉嫩的荷花开得正盛,却不夺目,只是让人随意一撇看见了就移不开眼了。假山上的水还在汩汩地流着,走进了就能蹭到一股清凉,但那一块正顶在烈日底下,应是没人愿意去的。
府里聪明点的都无伤大雅地偷了点懒,端着凳子椅子去了阴凉地,挨个拿着蒲扇摇啊摇,扇得散落的发丝轻缓地飘起来,额头上的细汗才擦干就又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身上被汗弄得黏糊糊的,薄薄的衣衫都隐约透了些。
范无咎回来的时候,也就那个应门的小僮还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那点可怜的树影里,额头的汗滚成珠子落了下去,鼻间只要吸一口气就能呛一口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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