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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六岁的噩梦（第1页）

“妈！姥姥怎么样了？”张二妮话没说完就已经跑进来，紧张的四处张望。

我的这个二女儿啊，随了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家里什么事都管，一天有操不完的心。要知道她亲爸张怀礼，也就是我的第二个男人，可不是这样。她爸叫张怀礼，是邻村的二混子。那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懒，油瓶子倒了肯定是不会扶起的，家里是活不干，就长了一张好嘴，除了会说几乎是没有任何优点，我当初要不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让他一张巧嘴忽悠得找不到北，也不能和他那样快三十岁都没说上媳妇的人结婚过日子。过上日子才知道，他一把年纪说不上媳妇是有道理的，只有一张好嘴是真的不当饭吃的。

张怀礼小个不高，还秃顶，要不是一张脸还有点年轻，背后看就会认为是一个老头。我和张怀礼结婚是在李小宝两岁，我十九岁那年。我十六岁以后就没再上学，又早早的生了孩子，在屯子里，未婚生子的女子是被人不齿的。我其实没想结婚，张怀礼却相中了我，大约是因为我长得还算周正，个子又瘦又高，还是独生女吧。张怀礼的个头才到我的肩膀，他天天来我家献殷勤。养父吴老六是看不上这个张怀礼的，总觉得他油嘴滑舌的，不像个好人。

母亲丁红之却不这么认为，她喜欢听张怀礼说话，因为养父吴老六是没有话的，就是丁红之嘴上常说的八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就会想要什么，母亲喜欢会说的男人。而张怀礼的巧嘴正中了母亲的意。张怀礼居然让母亲觉得个小，秃顶没什么，这张巧嘴领回家，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过日子多热闹啊！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未婚产子的女人，寻常人家是不会想要我的。

女人和男人的看法果然相差甚远，事实证明，吴老六的看法才是正确的，而母亲喜欢的热闹，是不现实的。

我和张怀礼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和怀李小宝不一样，我的孕期反应非常强烈，茶饭不吃还能吐个不停，由于我不能做任何家务，张怀礼更不做，我们俩只能带着李小宝回到了娘家，张怀礼依然是什么活都不干，他也不傻，能感觉到吴老六时常用恶狠狠的眼睛瞪着自己，没办法啊，谁让自己就是懒呢！张怀礼经常躲着吴老六，不敢和吴老六硬碰硬，他清楚的知道，吴老六的倔脾气也是不好惹的。

要说张怀礼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他喜欢男孩，喜欢李小宝，每天主动带着李小宝玩，要是李小宝能不吃不喝，不喊不哭，我想他会更喜欢。他每天摸着我的肚子喊儿子，一声一声的，声情并茂，好像我的肚子里揣着的就是男孩，稀罕的不行。他不干活，每天游手好闲，实在躲不过吴老六的时候，他就会去丈母娘的身边，没话找话的唠一会儿，说到丈母娘眉开眼笑为止。

这种情形勉强维持到我生了张二妮，一看我生的是丫头，张怀礼的脸像冻上了一样，一句话也没有。他认为我第一胎生的是男孩，第二胎肯定是男孩，第二胎生女孩，以后怎么生都是女孩。不知道他打哪儿听来的谬论。他趁着家里人都在忙乎我的时候，偷偷地溜走了，再也没回来。他应该也是忍够了，如果是儿子，张怀礼或许还会继续忍一忍，但是生的是个丫头片子，他一刻也不会忍了，招呼都没打就没影儿了。

我出了满月，到处打听，都没有人见过张怀礼，这个人，就这样不知所踪，爹娘老子不管的跑了。

张二妮是没有见过自己亲爸的，所以也谈不上想念吧！这样也好，生命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人，权当他死了，孩子也不难受，何况他哥李小宝也没有亲爸，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嘛！说起李小宝的亲爸，我还真很难过，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是噩梦一般。

认识李小宝的亲爸李诚实，是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就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得知自己是从垃圾堆旁捡回来的，这件事对我来说犹如五雷轰顶。我一直认为生我的就是丁红之和吴老六，确信不疑的。那个时候，家家都有很多孩子，三个两个都是少的，有的大家庭甚至有八九个孩子，而我们家只有我一个。

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的，肯定是生活水平要高于一大堆孩子的家庭。我经常是被人羡慕的。赚三十元钱一个孩子花，和一大家子人花是不一样的。我就是那个被独宠的孩子。十六年来我都是这么过的，优越感总是让我有些趾高气扬。

要不是我的同学房瑞霞抢了我的发卡，我动手打她的时候，她说出“没爹娘的野孩子”这句话，我不能拿砖头把她打晕，老师也不能找家长，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没来由的。房瑞霞的母亲李大秀来了以后，我还在为那句话愤愤不平，李大秀不客气的说了一句“垃圾堆捡来野孩子”还敢打人，彻底触怒了我，我发疯似的冲上去，踢她、挠她，李大秀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嫌恶的对我父母说：“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快扔掉得了！这样的野种还养得宝贝一样！”

我愣住了，我的父母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平日里张扬跋扈的丁红之什么都没说，那就证明我真的是垃圾堆旁捡来的。

“我真是垃圾堆旁捡来的吗？我是不是野孩子？”我坐在地上嚎哭着问。

“垃圾堆捡来的又能怎样？我们不是照样当自己生的养吗？这有那么重要吗？”丁红之终于开口了。

“不！我才不要做野孩子！”我从地上爬起来，撞开办公室的门跑了出去。

我跑了很久，发觉后面并没有人追来。心里更加委屈，野孩子哪里会有人管？我是野孩子！想到自己是野孩子，我就没命地跑，跑过了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鞋都跑丢了一只。跑到天黑也没有停下来，一路哭一路跑。

“我是没有爹妈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一个亲人！我是这么的孤苦无依，我还不如死了的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想到了死，想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些烦恼与痛苦。青春年少的我，一个心眼儿的钻进牛角尖儿。

就在我准备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时候，李诚实远远的走来。那时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看见一个男人走过来，心里十分惧怕。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吊，李诚实说话了。

“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好好的活着，哪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啊！快下来！别做傻事儿”

静谧的树林里，他的声音有些回声，嗡嗡的有些吓人。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想死了，死其实挺可怕，我把脑袋套进去的时候，是后悔的，这时有个人劝我，我就不想那么做了。

“这么晚，你家住哪儿？”李诚实上下打量我。

“我，我没有家！”我撒了谎，我一时还没有想通，不知道怎么面对丁红之和吴老六。

“那怎么办啊？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家自己留在树林里，会有危险的！要不你和我回家住一宿，明天再说？”李诚实有些为难。

我抬头看了看天，马上要全黑下来了，我一个人在这样树林里，的确是太吓人了！于是，我就跟着李诚实回了家。

李诚实的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真的太穷了。炕上的席子都是破得不能再破的，他的父母亲和两个弟弟都穿的破衣烂衫，家里翻了半天做出来的饭菜，竟然只是几个饼子，看不出来是什么面做的。连口菜都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吃饭，就吃这样的东西，我没有吃，只推说自己不饿。

李诚实的母亲看着有些精明，对我嘘寒问暖的，他们家有东西两个屋，东屋就是那个破席子的炕，西屋也有一个炕，连席子都没有，铺了些干草在上面。他母亲安排我一个人住在了西屋，他们一家人住在了东屋。

我可能是跑得太累了，即使睡在干草上，也很快睡着了。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丁红之在唠叨，吴老六在干活，一切都没有变化。睡着睡着，我感觉有人在我旁边大口喘着粗气。

“谁？”我吓得一激灵坐起身。

“我！李诚实！你，你要不就在这儿和我过日子吧！反正你也没有家！”李诚实语无伦次的说着，满口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

“过，过什么日子啊？”我没听懂李诚实的意思。

“你就听我的得了！”李诚实说完就扑了过来。任凭我怎么喊，一切都无济于事。李家的东屋，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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